如果情欲也可以跟頭髮一樣被剪掉就好了(鄭佩淳-肌肉萎縮輪椅族女性)

第一篇:障礙者的情/欲困境

從障礙者本人的主體情/欲生命經驗作為本專刊的起始篇。我們共邀請到六位障礙朋友分享,其中包括一位肌肉萎縮女性、一位重度肢障輪椅使用者、一位全盲視障異性戀女性(目前有男友)、一位腦性麻痺且日常生活需要密集支持的異性戀輪椅族男性、一位腦性麻痺輪椅族男同志,以及一位聾人異性戀男性。

如果情欲也可以跟頭髮一樣被剪掉就好了

           鄭佩淳|肌肉萎縮輪椅族女性

我曾經很認真地與媽媽討論過:「能不能開刀把子宮拿掉?這樣就不用每個月都要包衛生棉很麻煩」、「能不能把胸部割掉?兩團肉卡在那邊,還找不到合適的內衣能穿。」媽媽有時興起也會說:「你乾脆把兩隻腳鋸掉算了!反正腳這麼長也沒有用,看這樣體重會不會輕一點。」其實,當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,媽媽常會買漂亮的洋裝給我穿,幫我套上褲襪,說這樣子穿才好看。我平時也會因為雙馬尾綁得不夠對齊,鬧著脾氣要求媽媽重綁。我那時總是跟媽媽說:「我的頭髮要留長到大腿,就像月光仙子那樣!」

可是從小學四年級開始,我把頭髮剪成男生頭,也不再穿洋裝和裙子。頭髮剪掉的那天,我心想:「我永遠也不能變身成月光仙子了⋯⋯」。那個時候,我的體重已經達40幾公斤,只能用減少整理頭髮的時間,交換更多媽媽的體力。那個時候,我的脊椎側彎已經很嚴重了,歪掉的骨盆使得雙腿無法正常併攏,穿起裙子來一點都不好看,也不方便媽媽把我抱上抱下。後來在不知不覺中,我常常會忘了自己的性別,忘了自己有肌肉萎縮症,忘了自己坐著輪椅,是幾乎全身都不能動的。忘了性別,我就可以訓練自己大方地接受不同人的協助,即使被碰到胸部也不會感到尷尬;忘了身體不好,就可以長時間憋尿和不吃東西,而能夠獨自外出。

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有性別觀念,卻在高中快畢業的時候,還是有了暗戀的男同學⋯⋯有一天他趁教室裡沒有什麼人的時候,笑得很燦爛的問我:「聽說你喜歡我喔?」夕陽照在窗戶旁的我和他的身上,我心跳得很快,腦中大喊著:「這也太像少女漫畫的情節了吧!這真的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嗎?怎麼辦?有可能他也喜歡我嗎?我要說對嗎?」就像大爆炸一樣,各種思緒在一瞬間漲滿了我的胸口⋯⋯但與此同時,我也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記得自己坐在輪椅上。跟著,我深怕被對方發現異樣,迅速地如平常我們玩鬧時那樣回他:「你覺得有可能嗎?」對方也是嘻皮笑臉地回:「不可能啊!你不覺得你很像男的嗎?我們就像哥兒們一樣。」那一刻,我感到心都沉了下來。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,覺得這樣子也好,我就不用談沒有希望的感情了。再後來,我開始注意到:自己好像跟人在相處上有困難,很少有深且長遠的關係及情感交流,甚至常常會不知道自己應該要露出什麼樣的表情,也很久都不曾哭過。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,更不知道什麼是因為開心而笑。

一直到21歲時,跟著我的上師仁欽多吉仁波切學佛。十多年來,慢慢學著去接受、面對自己的種種,才漸漸體會到:「不論是性別或障礙,都是我的一部份,如果連我自己都想把它們割捨、掩蓋掉,那怎麼可能還有成長、轉變的一天?」希望我們的國家也能夠進步到:沒有割捨和掩蓋,不需要有人再用血肉去換取媽媽的生命,不需要有人再用情感去儲值生存的空間;而是能夠從經驗中,一起走上共榮共存的道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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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編:感謝周月清教授和陳伯偉副教授努力邀稿統整,和台灣社會學會重視予以刊登該會刊,手天使深表敬意致謝。本文截錄自『台灣社會學會91期通訊

==和『還我性權: 讓性empower障礙者』系列相關文章連結,敬請參考==
還我性權: 讓性empower障礙者-序(文/陳伯偉 周月清)

第一篇:障礙者的情/欲困境
請家長還給身心障礙女兒做愛權(Superwoman-重度肢障女性輪椅族)
我的「無臉」男友:全盲女性如何經營親密關係(Alicia-全盲視障異性戀女性,目前有男友)
男性腦麻者的情/欲困境(囚-腦性麻痺,日常生活需要大量支持的輪椅族)
虛假與掩飾是我的日常(Pikachu-腦性痲痺男同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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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篇:手天使與障礙者的情/欲協作
手天使用欲望豐富殘障者的生命(黃智堅-手天使發起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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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性身障礙者的情欲困境(黃雅雯-手天使訪談義工)
長照不只是翻身、餵食、換尿布、也應協助自慰、打手槍(劉于濟-手天使面談義工)
性義工不是天使(阿空 - 手天使性義工)

第三篇:讓性empower障礙者(陳伯偉 –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性別研究所副教授、周月清 – 國立陽明大學衛福所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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